破墓

2024年到目前最好看的恐怖片。

导演张在现长片作品迄今只有三部，都是讲述驱鬼降魔故事的超自然题材，金允石、姜东元主演的《黑司祭们》（2015），李政宰、朴正民主演的《娑婆诃》（2019），可以看到张在现的创作偏好，双男主搭档，以基督教、佛教为主线杂糅本土民俗的信仰体系，猎奇的仪式大赏和暗黑的故事。

某种程度上，《破墓》是精准的“大数据电影”，演技大叔（崔岷植），黄金绿叶（柳海真），俊男靓女（金高银、李到晛），类型优势（民俗恐怖），韩式主旋律（抗日历史、民族主义），覆盖了大众喜好的方方面面。《破墓》在韩国观影人次已经突破1100万，成为今年首部破千万观影人次的韩国电影，票房口碑双丰收。

电影以章节体展开，分为阴阳五行、无名墓、魂灵、动土、幻象、铁桩六章。

已经移民美国的朴氏家族长期受到病魔困扰，半信半疑中请来著名巫师花林（金高银 饰）和法师奉吉（李到晛 饰）帮助解困，花林很快断定是“墓风作祟”，需要迁坟，于是邀请风水师金尚德（崔岷植 饰）和葬仪师高荣根（柳海真 饰）加入。他们在偏僻山林深处发现祖先坟墓，种种不祥之兆已经预示着悲剧的发生。果然，祖先棺木被移出后意外被打开，愤怒的先灵逐个寻找后代子孙发泄怨气，多名家族成员丧命，金尚德等人紧急将棺木焚毁，但不详之迹仍在继续。

尚德重回墓地探查发现墓下有墓，土中还竖立埋葬着另一具棺木，为解开“双葬”之谜，金尚德等人先后求助附近的保国寺住持元峰和尚和朴氏家族，逐步揭开背后隐情：朴氏先祖是日本殖民时期高官，是出卖国家的“韩奸”，为他选择墓穴的是桑吉和尚，桑吉其实是日本狐狸阴阳师村山俊二，他选择此处有更大的阴谋。风水上朝鲜地貌被比作老虎，日本殖民者为了破坏朝鲜国运，在老虎腰上钉了铁桩。神秘棺木中葬着日本将军，特意迁葬在此处，守护铁桩，这就解释了电影前期被附体的人为何经常说“狐狸斩断老虎腰”。

将军打破棺材逃离，嗜杀成性，喜食肝脏，吟诵一段佛经后化成一团火焰飞走。金尚德紧接着再次在双葬墓中发现将军，他和花林设计引诱将军出墓，并最终发现原来遍寻不着的铁桩就藏在将军体内，根据“淋湿的木克燃烧的金”用浸满血的木剑消灭了将军。

电影以第四章为界，前后其实讲了两个故事。前期是先人怨灵复仇，后期是将军灵体施暴。逃出来的鬼魂因为烧了棺木被解决，将军则更难对付，他是有生命的灵体。本片大量夜戏，片中鬼怪很少清晰显示，先人鬼魂基本都在玻璃反光中看到影子，将军因身形高大常常是身体局部出场，只有少数几处以主角的视角直面了血肉模糊的造型。本片制造惊悚气氛不靠鬼怪夸张外形，而是靠气氛渲染，电影的目的不是吓人一跳，更多是跟着剧情进入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压抑氛围中。除此之外，“雨天火化，灵魂无法幸福转世”，日本传说中的人面蛇身妖物“濡女”等民俗细节都增加了观影趣味，将军浴火飞天的奇观也很夺目。

金高银饰演的花林是萨满巫师，贡献了多场精彩的萨满仪式表演。第二章的“转运仪式”最为精彩，金尚德已看出此墓易引起灾变，花林建议迁墓同时举行具有欺骗性质的转运仪式。供奉五口猪，以五个属猪的人掘墓，花林在激烈的传统乐器配合下疯狂舞蹈，怪诞夸张的表演加上快速剪辑，制造出诡谲慑人的民俗场景。以传统打击乐器为特色的配乐贯穿全片也是一大亮点。第三章“招魂仪式”，花林招回朴氏先祖灵魂，附体奉吉，试图降服。第六章“请神仪式”，花林在同门姐妹帮助下，引诱附体在奉吉身上鬼怪主动对话，套取消息。

对于韩国观众来说，本片隐藏的大量细节足以引起解读热潮，朝鲜半岛地形的海报，“铁桩”都市传说，与纪念日相关的车牌号，与韩国独立运动义士密切相关的主角姓名，亲日派及其后代，将军的帝国野心，这些日本殖民历史留下的印迹流畅自然地融合进剧情，逐步推进，到最后主人公以“保护后代子孙的土地”为使命冒着生命危险与灵体搏斗，可以说是把主流意识形态与亚类型电影有效结合的范例，尤其在恐怖片领域。

对于中国观众来说，电影有很强的的港片既视感。电影以“迁坟”开始故事是典型的港式僵尸片桥段，风水、阴阳、棺木、糯米、符箓、动物血等等都是僵尸片经典元素，“怨鬼+恶尸”也是僵尸片主流剧情。将军猪圈杀人后返回停放棺木的房舍，花林此时恰好在房中，因为被建筑遮挡无法看到全貌，花林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低吼声，看到巨大丑陋的腿脚靠近、离开又折返。将军在外询问花林是否是人类，花林骗说自己是侍奉他的仆人，将军责骂几句后消失，花林刚放松下来转瞬察觉屋顶上有声音，原来将军已经从屋顶残破处看到她是人类。此段精彩的调度紧张刺激，常看港式僵尸片的观众一定有很熟悉的感觉。全身写满经文护体是源自日本恐怖片《怪谈》的经典桥段，人被附体后大量呕吐黑色液体是欧美驱魔片惯用设计，韩式类型片擅长化用类型片经典元素并巧妙本土化然后发挥到极致，又能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本片主演崔岷植生于1962年，今年60多岁。林正英生于1952年，如果活到现在大概70多岁。本片让我想到，如果林正英在世，僵尸恐怖片是不是也会有新的可能性，至少本片代表了一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