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钞屋 第四季

刚开始看这部剧的时候，La casa de Papel被翻译为纸钞屋，听着挺合适也没有多想。纸钞屋嘛，就是一个印刷钱（纸）的印钞大楼嘛。从第三季开始，偷的是黄金，再叫La casa de Papel就会又一些牵强了，如果创作团队给改个名字叫La casa de oro对于留存之前的观众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后来我才注意到片头里的那个纸建筑模型，这才是La casa de Papel的所指吧？刚开始对另一个字幕组的“纸房子”的翻译还产生过质疑，认为是翻译水平有限而进行粗暴的直译。但后来细想，这个纸房子指的是真的纸房子，就是片头里的那个纸房子，代表着那座西班牙的印钞大楼，也代表着后来的国家银行，也代表着我们的社会规则和GJ权力和ZQ。所有这些在普通人看来不敢违抗的庞然大物其实不过是一座纸房子，空洞并且不堪一击。这座纸房子却可以在人们的恐惧和被驯化的习惯里坚挺着，屹立不倒着。就像是被他们印刷带走的纸钞不过就是一堆纸，被他们偷走的黄金不过是国家经济体制下依赖的心理筹码，黄金虽然值钱，但是也可以是什么都不是。

在看第一二季的时候，看开头本以为是个悬疑剧，是profesor小分队和警察间的智力较量，题材虽然不新颖，剧集时间不长，集数不多，且看吧。这个时候，黑白未分，胜负未定。后来渐渐地开始为警察鸣不平，不时拍大腿，搞什么呀，编剧就是明显偏心，总是让上帝站在professor这边，甚至让profesor扮演了上帝的角色，我开始不太喜欢这个设定。特别是profesor可以通过乔装流浪汉牵着狗逃离的剧情，即便作为稍微接触板鸭剧的观众来说，都还是蛮扯的。这警察和profesor之间的较量好像早就可以预判胜负。只是这部剧一二季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是披着悬疑外衣的爱情剧！！！即便编剧在胜负这方面（真的）在很早就给了你答案，但是这个过程中的反转还是逼着你继续看下去，看这堆人到底还能作什么妖。过程确实是略显尴尬的。在50多个小时里，在这个警察和贼互动的故事框架里，主角们要完成成功打劫和顺利逃脱、逮住犯人和解救人质的任务，而同时竟然还可以在休息的时间约个会，爱上一个人，然后啪啪啪，再啪啪啪好几次，接着决定去把人家妈妈杀了结果失败，之后再回到博弈中进行指挥继续扮演“你们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厉害吧？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角色；或者，为了违背同伙要求杀掉某个人质的要求把人质的腿打伤，然后帮助她进行疗伤，接着和这位伤者调情，然后互相爱上对方，接着啪啪啪再啪啪啪好几次之后接着挖洞运钱逃脱，在这个过程里你的爸爸因为意外死了但你还把人质带走并收入为新成员；再或者，作为整剧的旁白，Tokyo小姐，先是因为意见不合被队友出卖把她交给了警察，之后还能凭着profesor的一己之力还能让她骑着摩托车闯回印钞大楼里。除此之外比较夸张的剧情线还有很多，一二季的整个观剧过程就是在“不会吧，这真的可以吗？”和“哇塞，这里是有点厉害”来回切换。

看到结尾，我还是不太喜欢profesor在整部剧里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处理，除此之外，这种莫名其妙的悬疑剧外衣下的对炽热爱情的表达，这种炽热对于我们有些许“功利”的中国人来说好听是“蠢”浪漫点叫“天真”应该才是全剧的主题。甚至某一瞬间我会觉得整部剧里最正常的人可能是Aturo，这不才应该是成年人应该有的理智吗？但是这种对爱情的“天真”和不顾死活冒险的理想主义也恰好呼应了这一群被社会抛弃的边缘人的打劫梦想。Aturo的自救不属于这种理想主义，Aturo和普通人一样早已经在“纸房子”里失去了想象力，失去了对自由的真正的渴望和追求，因为恐惧也因为习惯而忘记了作为人“反抗”的权利。有时候我们为了证明我们是自由着，唯唯诺诺地做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反抗，但是却为了私利为了保全自己不敢奋不顾身。Auturo策划了逃脱的计划，但是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因为Denvor和Monica在一起的事情忘记了和他一同叛变的人质们。就像在被挟持之前的那一幕，听到Monica怀孕的消息的时候紧张到窒息，又惦记着自己的家庭，怂恿Monica堕胎。再后来也不顾Monica安危，让她去偷外套里的电话而导致Monica差点被杀，Aturo的“理智”不过是一种投机的利己主义。Monica要是在国内是要被网暴的，但是她爱得坦荡，爱上劫匪就直接强吻，爱Aturo的时候甚至听他的话去偷手机。看着是个中规中矩的银行职员却内心里却藏着一颗终于爱情的直接。其实我们都和Auturo一样，为自己在体制内的安全感而沾沾自喜，当真正面对被禁锢的状态时理智告诉我们要反抗，而最终在现实和恐惧里败下阵来。

在这种极端环境里，人质所表现出来的众生相也很是让人唏嘘。在恐惧的支配下，人性所曝露出来的各种面向也是一二季的亮点。有人为了活命把自己献给劫匪，有人想办法贿赂劫匪，利用爱情里的嫉妒打乱劫匪的计划等等。还有到最后，利用人质的趋利的本性，用印好的钞票让贿赂人质跳票协助他们完成整个行动。

在第二季的尾声，profesor被Rachael抓到的时候说的那段话很是印象深刻，我就为这段话可以给这部剧加多一星。虽然我让是很不喜欢profesor再次猜到了结局的设定。他拿着手里的钞票对Rachael说：看一下，不过就是一张纸嘛？看看我们这群人，还有很多许许多多像我们这样的人，为了一张纸拼劲了全力，但是这种纸因为某些特殊时期的国家需要，他们想印多少就印多少，通货膨胀的时候他们就多印，紧缩的时候他们就少印，这一张张我们拼了命得到的纸的价值根本不取决与我们。这张纸决定了我们的生活，决定了人的价值。这样的解构好像在离谱的打了鸡血的爱情里升华了主题。

作为生活在21世纪的每个人，我们总被告知在这个时代里我们已经获得了比以往更大程度的自由，我们可以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各抒己见，甚至做键盘侠，我们冲破了更多的刻板印象，我们从小就被告知不要限制自己的想象力。但是作为一个中产阶级或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是什么最大程度地限制了他们，大多数的人能够给出一致的答案：钱。钱是那一张张钞票，其实也就是一张张纸，为了这一张纸他们要花大量的时间和体力才能生活甚至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自由是什么？我认为是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每个人可以在你有限的生命力凭着自我意志去使用你的每一分钟。然而从人类发现人和人之间可以等价交换开始，他的另一种自由意志被实现了。他可能是希望得到对方的羊尝一尝，他的可选择范围从小麦变成了小麦和羊肉，限制被打破，他自由地获得了他想要的体验。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等价交换变成了一些人拼劲全部力气也换不来的温饱的有尊严的生活。而决定这些人应该如何生活的就是那个La casa de papel。说到casa，我们会把它巨化成一个房子，首先想到的就是国家QL和官僚制度（那个描绘地略有些笨拙的被气得快血压爆炸指挥官）但是la casa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我想Monica可能“纸房子”的另一个面向，她是一个勤勤恳恳但背地里和上司偷情的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政府职员，跳票到成为抢劫小队中的一员，她所跳出肯定不止是发她工资的体制，还有那个看不见的社会阶级系统。红色是起义的颜色，他们对抗的不只是坚不可摧而同时又不堪一击的社会体制系统，起义的可能是自己的生活，对于过去固有的“失败的”或者“成功的”生活现状，为了起义去承担风险，承担巨大冒险后的结果。

如果第一二季的主题是在关于个人自由的革命和对于爱情奋不顾身的追求。那第三四五季，就是深化了关于自由的探讨，并把它从个人的抉择上进一步探讨人民和权力的对峙。我个人更加喜欢第三四五季的设定，使整个剧集跳脱出原先略有些局促的框架，从打劫直接升级成了战争和革命。把议题放到更宏大的背景之外，竟然还有了动作片和战争片的风味，但我认为关于主体的探讨也更加明晰：偷黄金到底偷的是什么？

我更喜欢后半段的剧情是因为编剧终于放下了把profesor塑造成当代耶稣的执念，把聚光灯稍微照向了他哥：Matin。这个有点变态又有点深情、洒脱又时而显露出更甚于他弟弟的智慧的男人确实是一个特别有想象力的存在，他的弟弟profesor可能是个智力超凡的“莫得感情”的二呆子，而这个中年男人却有着和他弟弟截然不同的生活人生智慧，如果他的弟弟是一杯提神的咖啡，时时刺激人保持清醒和理智，而Matin可能是一杯多层次的红酒，入口呛口，细品口感充满厚度，吞下后舌尖竟还又最后的回味，最后是一种微醺却又豁然开朗的轻松之感。这也许是为什么他在谈论死亡的时候神情放松甚至带着一脸笑意，甚至在最后被围攻射击至千疮百孔也一脸淡定，我甚至怀疑可能还带着他的招牌微笑。

对于个人来说，这个男人的追求某种程度上回答了偷的黄金偷的是什么的问题：是自由和爱情。

经历过这么多次的打劫偷窃，他早就捞够了足够的财富过上了上等社会的生活，在经验里每次的行动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已经让他感到了疲倦，这时候他瞄上了更大的目标——国家银行。作为一个社会的局外人，他把完美的偷窃打劫行动看成了终身的事业和家族的精神所在。他用他一生的事业来探讨 “怎么样我才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对martin来说打劫是一次次艺术的创作，艺术和自由本来互相成就的。他也成了在“自由”议题上走得最远的人。在很多次的打劫行动中自如地离开，却在女友出轨儿子后故意地把人家餐厅给砸了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连进入监狱也是可以他自由选择的，对他来说坐牢不过是一次赌气而已。但是爱情却不是他想抓在手里不放就可以的，甚至比最高难度的打劫来得没有把握。自由在爱情里是存在边界的，特别是在爱情和亲情交汇的集合里，自由的空间被压缩到了只能和自己赌气的局限里。

他结果很多次婚，当Rio和Tokyo在一起之后给Rio泼了狠狠的冷水，告诉他婚姻根本就不是爱情，也不存在什么爱情。当所有人都在剧里谈恋爱的时候，他就更显得格格不入的冷血。人质为了活命把自己献给他，第一季里我不太明白Matin是怎么就在这种病态的利益关系里就爱上了人质。他的前传预留了答案，否则他可能就只剩下人狠又饥渴的变态形象。他是所有人里对抢劫带来的自由、冒险带来的肾上腺素最渴求的那个人，对他来说抢劫偷窃是艺术是事业是家族精神，但他也是在所有人中被爱情捆绑得最深的。他不惜一切要得到“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自由，对此他充满自信、热情和天赋。在爱情上，他的自信和热情也一次次让他觉得得到了爱情，甚至在利益互换关系里也能再一次的陷进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固执地拉着他自认为相爱的人质一起死。在他的眼里，唯真正的爱情和自由不能辜负，但最终被爱情出卖了。儿子带走了他最后一任妻子，打劫控制下的人质为了保命献上自己的身体，他麻痹自己他再次得到了爱情，行动结束之后要带着他的女人质到一个小岛上享尽荣华富生儿育女，但女人质对他感到恶心并恨之入骨。即便最终被告知真相，他也不愿意醒来，坚持要带着他爱的人作自杀式抵抗。这个行为确实很变态了，但也是一个疯子在生命的尽头不愿意放弃的最后一个梦。自由他可能得到了，但是爱呢？只能再一次地欺骗自己。他的前传里也提到了，妻子一直崇拜他偷抢的精巧，妻子之所以会出轨是因为对他的不起眼的偷抢感到厌倦，她期待他能干票大的——打劫国家银行，他却因为迟迟没动手而离开了他。暂时来看，他的爱情也都是围绕着他的打劫事业的，似乎国家银行里躺着的黄金还是他的价值的一部分，或者说“打劫黄金”是他拥有爱情的必要条件。

不管仗打得再怎么漂亮，计划再怎么天衣无缝（然而并没有，显然比前两季难多了），钞票被打印带走了，国家的储备黄金也被掏空了。但是最后国家和社会继续照常运作，经济系统短时间恢复到正常水平，这场几乎要亡国的风波也落幕了。被运走的黄金对于抢劫小分队来说，着金块拿走一两块已经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了。整个国家的储备金对他们来说真的就是一堆黄金，毕竟钞票还没用完呢，吃不了也用不了，最终只能成为profesor的家族精神象征，摆着。而对于国家来说，即使机关算尽保护起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最后国库里空无一物的时候，国债还是可以继续借，股票市场也依旧运行无误，国家的经济底气原来只是人履行契约义务或者默认服从的心理筹码，只要国家着座“纸房子”还在，即便制造了最大的谎言，人们依然可以浑然不知继续着周而复始的生活。

那些崇拜他们的粉丝最终也会散去，生活继续，该被压榨的继续被压榨，制定规则的人们继续制定着社会规则和行使着他们拥有的权力。说到底这场打劫不过是国家级别的大型表演，一场以打劫为媒介的大型行为艺术现场。大多数人都和那些站在纸房子外面的人一样，当一抹起义的红色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热血地起哄、呐喊，用站队来表达对自己生活对体制的不满。和历史上很多的起义不一样，这群人掀起的这场革命不是为了建立或者摧毁些什么，不过是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现场，他们把问题抛个人们。而最终再激烈的好戏也会落幕，他们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悄然离去，那些在外面站着的热血青年们也会渐渐散去，继续回到学校上课，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工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国家储备金到底还在不在，打劫小分队到底死没死。虽然我们没进过印钞大楼的钞票生产间，也没见过金灿灿的国家储备黄金，但真正在那个纸房子里的是我们。

对于恐惧海德格尔曾经对于“恐惧”和“恐怖”做过非常详尽的区分，基于我对此非常浅显的理解，他大概意思是说，“恐惧”通常是对非常具体的事情感到害怕，比如有的人害怕蟑螂，那是“恐惧”。但是“恐怖”的概念要复杂地多，恐怖是一种“什么都不是”及“不在任何地方”之中所含的深深的忧虑及压迫，这种某种东西好像正式我们面对的世界本身，及“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海德格尔谈存在谈了一辈子，说的其实是“我的存在”，“我的存在”可能是最让人感觉到恐怖的东西，我们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规则或者惧怕“不合群”的反叛去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怖。对我们来说我们对ZQ，压迫，害怕学校，害怕催信用卡的银行，害怕法律的制裁（当然这种害怕是必须的），害怕不合群，这也许是海德格尔说的“恐惧”，这是我们面对的表面上的纸房子，我们对于这座纸房子敢上街游行和呐喊，或者像aturo一样进行一次半吊子的反抗，但硝烟散去，每个人依旧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营营役役。而更加深层的纸房子也学就是海德格尔说的“恐怖”，我们感到害怕和焦虑，却不知道对象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显然在街头呐喊举牌也只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