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她

Billi：“你们告诉奶奶吗？”

爸：“不能，BiIli。我不能违背家人的意愿。”

叔：“Billi，有些事情你得明白。你们很早就去西方国家了，你把生命看成是个体的，这正是西方和东方的文化差异问题。东方人是把生命看作是集体的。家庭。社会。你想告诉奶奶实情，是因为怕担责任，因为这个责任太大了。如果你告诉了她，你就没有负担了。我们之所以不告诉奶奶实情，就是为了分担她的思想压力。”

叔的这番点题说教（全片多处比较文化式说教场面之一）让我想反驳。且不说他凭什么认定想要告诉奶奶就是“怕担责任”（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光是“东方人把生命看作集体的”这判断就不止笼统而已（“东方人”是谁？）。

我想留日的叔大概是过度拉近了家庭和社会的概念，两者都算作了“集体”。但是多数情况下，“家庭”是私，“社会”是公，从家庭，到宗族，到地方，到“社会”，还有挺长距离，至少中国历史上，老吾老而不及人之老才是常态。晚清士人发现西方政治文化后频繁与中国对比，常说中国人“有私德而无公德”，“有部民资格，而无国民资格”（梁启超），“不明白社会主义，单知道一身一家的安乐”（旅生《痴人说梦记》），以及借《礼运》的“大同”说附会西方民主社会，呼吁从天下为家转为天下为公（康有为），就是在把属于私的家族跟属于公的社会对立起来，说白了就是指责中国人没有真正的“集体”的概念，而西方才有。到了（被西方思想毒害的）五四文化人那里，家就是家长制的陷阱，是君主专制的缩影，是实现自由社会必须突破的牢笼。宗法社会那种以家族为本位，“一家之人，听命家长”的孝更是旧社会专制主义的根本， 一直到后来的《妻妾成群》/《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都还在刻画父权的高墙内被压榨的人性，这种背景下爸的那句“我不能违背家人的意愿”简直有点像是对家庭束缚的无奈。

另外，中国历史上成功斩断家庭纽带，破除家族伦理建立的共同体也有。真正超越个人和家庭的维度的“集体”在二十世纪新的政权下是实现了，轰轰烈烈许多年。但那是“东方”式的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