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在本片中提出的一个命题确实很有感召力,确信是一种傲慢,质疑才是谦卑。可惜的是,他同他的采访对象一样,始终都抱持着傲慢,只允许自己质疑别人,不允许别人质疑。
影片一开始,镜前独白,Bill就明确表达了自己对宗教的态度,"Faith means making a virtue out of not thinking. It's nothing to brag about. Those who preach faith and enable and elevate it are our intellectual slaveholders, keeping mankind in a bondage that has spawned and justified so much lunacy and destruction." ,这段话所表达出来的情绪和态度,恰恰反应出了他自己同样持有了一种宗教性的信念——对反宗教的无限崇拜。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认为无神论本身也是一种宗教。我们不妨放到现实场景中来设想一下:一个人,对一种自己压根不相信其存在和有任何合理性的东西,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它,进而用尽心力去指责,质疑,乃至诋毁。这是怎样一种精神呢?这个世界其实绝大多数人是不可知论者,你问他有神吗,他说大概吧,你问他会不会没有呢,他又说也许,你再问,他就会说“你烦不烦,我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神,神你个头”。所以坚定的无神论者们,简直是无神论教的圣徒了。比如这位Bill君,作为成功的艺人,竟然能出这么部纪录片,恐怕全世界那么多宗教徒艺人都要为之汗颜了。不过细数他所质疑的宗教问题,一种是无非“童女怀孕”、“约拿与大鱼”等神迹的真实性,伊斯兰教与暴力,进化论与神创论,美国的立国与基督教的关系等等老生常谈的议题。若真有心,找到各方答案都不是难事,可他却听凭己意,一味凭借自己口才,将人辩的理屈词穷便自觉获胜。有个很简单的道理,口才好的人,未必是掌握真理的人。元首口才,世上难有人比吧?
当Bill用自己有限的经验,论断世上所有的宗教徒无非骗子和被骗者时,他的傲慢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但他的被访对象们,却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坚信人类跟恐龙生活在同一个时间维度,并建造主题公园来宣传这种思想的哥们儿是最耀眼的。古生物学界几代人搜罗了成千上万化石证据,似乎在他那里都是不存在的。更要命的是,他竟能断定,自己的信仰能让他清晰还原出这张圣经中从来没有表述过的画卷,傲慢之情溢于言表。
发明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用来在安息日维持现代生活的犹太教内发明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是在帮助犹太同胞谨守安息日律法了。
歌唱圣战的伊斯兰摇滚歌手,癫狂灵恩派基督教的牧者和信众,言之凿凿圣经真意支持同性恋的天主教徒等等,这些人,连对自己所信仰之对象的基本要义、圣典、历史和传统的了解都没有,竟然能大言不惭自己是正确,其它人都信错了,这不是傲慢又是什么呢?
穿金戴银的电视布道家,自称耶稣转世的教主这种,我倒觉得可算在骗子的行列,跟傲慢确实没多大关系了。
中国人向来觉得“万恶淫为首”,耶路撒冷会议使徒们钦定诫命也只有“杀人,奸淫和食血”三样。不过在我看来,傲慢实在是人类最大之罪。亚当夏娃若非自觉可与神比肩,如何能偷吃禁果了;夸父若非自持善于奔跑,也不至于渴死。自以为是,自以为义,别人都当向我看齐,向我臣服,如若不然,便要用强。这便是世间恶事的起因逻辑。孔子与耶稣也道出了人类道德的最高峰——“爱人如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指向的,便也是消灭这种傲慢。傲慢是人性黑暗面的起始,是人类堕落的源头。奸淫掳掠,一旦良心发现,总有悔过的时候。唯有骄傲的人,甚至连自己作恶都不可察觉,又谈何悔改。
作为一名基督徒,看罢本片,实在感觉五味杂陈。即为教会今日之式微堕落痛惜,又为自己的论断是否一样掉入傲慢之中而惶恐。信仰之路,就是一条不断追寻的成圣之路。我无法说这个世上的傲慢最终会如何,那不是我的权柄,只求人能尽力而为,谦卑虚己,多反躬自省,对人对己都是如此吧。
从这个意义上看,本片还是价值非凡的。